《插图大宋史》,虞云国著,上海人民出版社,2024年版
在所有拙著中,无论版次,抑或印数,《细说宋朝》都是排序第一的。在公众场合,每听到有读者向我表示——自己是从这书了解宋史的,内心不禁欣慰与感激。读书界这种认可,既是对这一作品的最高褒赏,也是这次改版的最大动力。
《插图大宋史》是《细说宋朝》全新升级版。这次修订,全书篇目未作变动,但认真参酌了学界的新见与读者的指瑕,订正了纪年人名等少数误植,改易了史实表述的个别错讹,全部行文也都润饰一过,以期更精准冼练。对于改名为《插图大宋史》,这里也略作交代。
先说插图问题。
图文并茂的历史读物已然成为一种阅读风尚。这种形式并非简单投合读者的阅读趣味,富有历史感的配图本身就兼具历史叙述的功能,不仅能为文本叙事提供直观的形象,有时还能有效补充文本叙事未能彰显或无心遮蔽的历史信息。
初版《细说宋朝》没有插图,自第二版起,出版社代为配图,但效果似乎有欠理想。一是除帝后大臣像外,事件性插图都出自今人手笔,致使历史感流失。二是全书仅32幅插图,数量有限,辽西夏金史部分竟然全无图像,造成平衡感缺乏。三是黑白配图,导致审美感阙位。
有鉴于此,这次改版有意将其打造成相对完美的插图本,为此确定了若干配图原则。其一,入选的配图追求历史性,尽可能选择这一时期原汁原味的存世文物或作品,期望真实反映历史原貌,让读者真正能借助图像拓展历史阅读的视界。其二,入选的配图兼顾平衡性,既要为宋史内容,也应为辽西夏金史篇幅配上相应的插图;配图的分布也顾及政治、军事与经济、文化等诸多领域。其三,入选的150幅配图具有代表性,在图像类型上涵盖了地图、遗址、古建、肖像、绘画、法帖、书影、碑刻、雕塑、印章、器物等门类,力图多侧面地展现中国境内诸政权在这一长时段里丰富多元的历史样貌。其四,入选的配图讲究艺术性,不仅图像遴选上精益求精,全书插图也均以彩色印制,阅读者翻览之下即有美感的享受。
再说书名问题。
《细说宋朝》原是出版社为补齐黎东方《细说中国历史丛书》里的未竟之作而向我约稿的,理应延续黎氏“细说体”的命名制式;自第二版起,对黎氏未及亲撰的几部续作,出版社还特别标示出《黎东方讲史之续》的总名。
这次改版,决定将此书从黎氏“细说”与“讲史”系列析出单行,这就彷佛宋代勾栏里的旧戏新唱,需要另悬榜牌,以便新妆亮相。我在原书《自序》里已经申明:“书名《细说宋朝》,并不意味只说宋史,而无视辽金西夏的历史。”既然如此,最偷懒的办法便是将这些政权一股脑儿纳入书名;但倘若如此,不仅冗长,更嫌呆板,殊失取名醒目之旨,于是就想到了“大宋史”。
然而,“大宋史”在史学界有其特定的内涵。简单说来,有这么几层意思。其一,邓广铭先生在20世纪80年代提出,应该运用多种视角、多种尺度、多种思想方法和思考方式来研究、观察、探索与衡量十至十三世纪包括辽、宋、夏、金史在内的全部中国史,“大宋史”正是对这一研究观念的学理提炼与命题概括。其二,“大宋史”的学术理念旨在针对辽史、宋史、西夏史、金史与同一时期其他地区或政权史研究中各自为政、人为划界的弊病,倡导立足于十至十三世纪中国境内的时空大背景,总揽全局,突破壁垒,兼顾诸史,全视角地抉发诸政权与各民族之间多边互动的历史实相。其三,“大宋史”研究的理想境界应像前辈大家那样融汇贯通,诸史兼治;在时下研究日趋专深而学者少能兼通的现状下,尽管并不苛求每个治史者及其议题同时打通辽、宋、西夏、金诸史,但在考察这一长时段某个具体对象时,作为一种不可或缺的全局意识,大宋史理念始终具有引领性的意义。
对照“大宋史”的上述内涵,我想说明的是,就笔者而言,即便宋史研究都说不上全覆盖的,也更无学养与才力兼治辽、西夏、金史。如果说,在论述宋史时,一己之得还比较多些;对辽金西夏史的叙论,主要吸收了前贤時彦的学术成果。然而,在撰述过程中,尤其在评断与诸政权互动的史事人物时,我还是自觉将其置于大宋史视野中去思考、探究、审视与衡估的,还写过一篇《试论十至十三世纪中国境内诸政权的互动》,或许可以视为我对大宋史内涵的总体把握。不过,这次改版之所以将“大宋史”植入书名,既不意味着这册小书达到了“大宋史”研究应有的境界,无非着眼于书名的简明醒目。宋朝与辽朝、西夏、金朝不同,是唯一贯穿这一长时段始终的政权;基于我一以贯之地秉持这一时期中诸政权与各民族之间一律平等的历史观,也许不致于误解我有中原王朝中心论的倾向吧。
最后,由衷企盼全新改版的《插图大宋史》有幸继续获得书友们的匡正与厚爱!
本文为《插图大宋史》序言,澎湃新闻经授权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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